火　锅

●来源：百合花 ●文章序号：20100565  ●作者/郭　艺

 

　　鞋匠老汉今年初三下午从刚过门的独生女儿家回来，连鞋都没力气脱掉就一骨碌歪倒在屋角炕上呕气了。并用被子把头蒙得实实的，好似生怕别人看见了脸。一贯疼爱他的老伴轻轻地把他那双刚粘土的新鞋脱掉，小声关切地问：“她爹，你身子不美气？”无应。

　　“女儿可好？”不答。

　　“亲家母中午给你摆的啥摊子，撑着啦？连话也不会说了！”。

　　“火锅！”他猛把被子掀开。

　　“火药。”老伴吓得后退了两步。

　　“快去东院给我叫她大婶去！”“噢。”他忽地坐了起来，蹲在炕角，活像个正在冒着烟的地雷，吓得老伴扭头就跑。

　　事情原是这样的：正月初三，鞋匠老汉兴冲冲地去刚过门的独生女儿白莲家出门。由于心里高兴，一路小跑，虽年过花甲，但翻沟过岭根本不知道乏。一路碰见来往走亲戚的人们好似都在为他笑，当然他更乐得合不拢嘴。亲家门上的春联老远就把他的目光夺去了，红纸金字，像串串耀眼的迎春花。到了亲家门口，女儿早等着把花格包袱接走了，亲家一家人都是满面春风，尤其亲家母更是热得像一团火，说出来的话比她端出来的软柿蜜还甜。鞋匠老汉被迎在客厅里坐下，心里十分美气，乐得半天嘴巴合不住，老张得圆圆的呆着。不管人家问的啥，总是答应着“好好好！”

　　“爹，你的腿跑疼了吧？”女儿关切地问。

　　“好，好，好”。他根本没听见女儿问的啥，只在想女儿家啥都好。女婿在身后捂着嘴暗笑，把女儿白莲羞得脸通红，像朵刚出水的红莲花。“爹，快上炕歇歇”。说着跑过去拉了他一把，大家都耐不住了“哗”地笑开了。老汉这才清醒过来，见亲家母正端着满溜溜的一火锅肉菜，刚生着木炭火。他似乎也感到了点不好意思。

　　一阵寒暄后，忠厚的亲家公就去牛圈给牛添草了，只有亲家母在一旁谝不完的富贵，表不尽的荣华。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的入迷。不一会鞋匠老汉就歪在炕上睡着了。能言的亲家母在他“唿噜，唿噜”的鼾声中话匣关了，扫兴而去。

　　一会儿，鞋匠老汉看见亲家母端来热腾腾的一个大火锅摆在了他的面前，里面装着丰盛的肉菜。什么大片的红烧肉、方正的八大块，紫红的木耳搅海带，白白的豆腐夹白菜；蜂蜜煎的核桃仁，红糖熬的百合液；白糖粘着花生米，粉条缠着黄花菜；各种罐头是额外，虚楞楞的白馍甭说赖。鼻子里不知啥气味，香甜酸辣全扑来。老汉喜得一松手，钉鞋槌子落下来，“呀！”的一声睁开眼，一槌打得没一些。

　　半天才知是个梦，耳旁响着小车“呜呜”声，鼻子里闻着火锅香，“咕嘟，咕嘟”，已烧熟。一阵人声闹嚷嚷，亲家笑声似银铃。老汉爬在窗玻璃上往外望，“呀！”原来是亲家母的大儿媳哥哥田部长驾到。小车停在门口，一群娃娃围着摸着看稀奇，亲家的邻居们迎拥着往老大的屋里走。那人头戴鸭舌帽，身穿蓝呢西服，脚蹬一双黑得发亮的进口皮鞋，虽约摸只有四十多岁，但由于吃得胖，走起路来简直是在往前摇。真好像大伙抬着个大截缸。老汉看得麻了眼，回头倒抽了一口气，一屁股蹲在了炕角角里，闭着眼回想早上自己来的情景，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把热烘烘的头靠在那冰凉的砖墙上。

　　亲家母在隔壁大儿媳家对着那个有份量的人物说了总有好几揽槎恭维话，可她还觉得不过瘾，又跑到那个只会喂牛的亲家公那里叫他也去恭维上两句。谁知这个上不了场的老实疙瘩搓着手两次走到大儿子的窗下都没敢进去，气得亲家母直跺脚。只得自己代表老汉向贵客问了个好，并再三请求说：“咱家的娃们都是些死眼货，人家走后门，他父俩连前门也摸不着，请他哥您以后多多关照……”

　　鞋匠老汉眯着眼睛越听越不是味儿，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着这个亲家母的思想和自己不对号。不过转念又思谋到，反正萝卜虽小长在背儿上，我这个钉鞋的总是和他爸坐在一条凳子上，说到天边你这个部长也得给我叫“老叔”。再者，这个香

喷喷大火锅，反正我是吃定了。想到这里老汉心里好受（上接３４页）

了点，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倒在热炕上心里又迷糊了。

　　等鞋匠老汉被女儿唤醒来，亲家母已把四盘菜端了上来，虽然也是白馍肉片，可是那个大火锅不见了，只闻着满屋子火锅熟了的余香。尽管亲家公厚实实的让菜，女儿甜滋滋地唤爹，总是遮不住隔壁亲家母招待贵客的笑声，使他感到阵阵恶心，不食而饱。对亲家母的偷梁换柱，看人下菜碟子耿耿于怀，于是就不辞而别。

　　一路上老汉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往回走，脑子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到底生的是啥气，老伴叫来东院大婶胡吵了半晌，到底也没说清楚。郭　艺

　　鞋匠老汉今年初三下午从刚过门的独生女儿家回来，连鞋都没力气脱掉就一骨碌歪倒在屋角炕上呕气了。并用被子把头蒙得实实的，好似生怕别人看见了脸。一贯疼爱他的老伴轻轻地把他那双刚粘土的新鞋脱掉，小声关切地问：“她爹，你身子不美气？”无应。

　　“女儿可好？”不答。

　　“亲家母中午给你摆的啥摊子，撑着啦？连话也不会说了！”。

　　“火锅！”他猛把被子掀开。

　　“火药。”老伴吓得后退了两步。

　　“快去东院给我叫她大婶去！”“噢。”他忽地坐了起来，蹲在炕角，活像个正在冒着烟的地雷，吓得老伴扭头就跑。

　　事情原是这样的：正月初三，鞋匠老汉兴冲冲地去刚过门的独生女儿白莲家出门。由于心里高兴，一路小跑，虽年过花甲，但翻沟过岭根本不知道乏。一路碰见来往走亲戚的人们好似都在为他笑，当然他更乐得合不拢嘴。亲家门上的春联老远就把他的目光夺去了，红纸金字，像串串耀眼的迎春花。到了亲家门口，女儿早等着把花格包袱接走了，亲家一家人都是满面春风，尤其亲家母更是热得像一团火，说出来的话比她端出来的软柿蜜还甜。鞋匠老汉被迎在客厅里坐下，心里十分美气，乐得半天嘴巴合不住，老张得圆圆的呆着。不管人家问的啥，总是答应着“好好好！”

　　“爹，你的腿跑疼了吧？”女儿关切地问。

　　“好，好，好”。他根本没听见女儿问的啥，只在想女儿家啥都好。女婿在身后捂着嘴暗笑，把女儿白莲羞得脸通红，像朵刚出水的红莲花。“爹，快上炕歇歇”。说着跑过去拉了他一把，大家都耐不住了“哗”地笑开了。老汉这才清醒过来，见亲家母正端着满溜溜的一火锅肉菜，刚生着木炭火。他似乎也感到了点不好意思。

　　一阵寒暄后，忠厚的亲家公就去牛圈给牛添草了，只有亲家母在一旁谝不完的富贵，表不尽的荣华。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的入迷。不一会鞋匠老汉就歪在炕上睡着了。能言的亲家母在他“唿噜，唿噜”的鼾声中话匣关了，扫兴而去。

　　一会儿，鞋匠老汉看见亲家母端来热腾腾的一个大火锅摆在了他的面前，里面装着丰盛的肉菜。什么大片的红烧肉、方正的八大块，紫红的木耳搅海带，白白的豆腐夹白菜；蜂蜜煎的核桃仁，红糖熬的百合液；白糖粘着花生米，粉条缠着黄花菜；各种罐头是额外，虚楞楞的白馍甭说赖。鼻子里不知啥气味，香甜酸辣全扑来。老汉喜得一松手，钉鞋槌子落下来，“呀！”的一声睁开眼，一槌打得没一些。

　　半天才知是个梦，耳旁响着小车“呜呜”声，鼻子里闻着火锅香，“咕嘟，咕嘟”，已烧熟。一阵人声闹嚷嚷，亲家笑声似银铃。老汉爬在窗玻璃上往外望，“呀！”原来是亲家母的大儿媳哥哥田部长驾到。小车停在门口，一群娃娃围着摸着看稀奇，亲家的邻居们迎拥着往老大的屋里走。那人头戴鸭舌帽，身穿蓝呢西服，脚蹬一双黑得发亮的进口皮鞋，虽约摸只有四十多岁，但由于吃得胖，走起路来简直是在往前摇。真好像大伙抬着个大截缸。老汉看得麻了眼，回头倒抽了一口气，一屁股蹲在了炕角角里，闭着眼回想早上自己来的情景，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把热烘烘的头靠在那冰凉的砖墙上。

　　亲家母在隔壁大儿媳家对着那个有份量的人物说了总有好几揽槎恭维话，可她还觉得不过瘾，又跑到那个只会喂牛的亲家公那里叫他也去恭维上两句。谁知这个上不了场的老实疙瘩搓着手两次走到大儿子的窗下都没敢进去，气得亲家母直跺脚。只得自己代表老汉向贵客问了个好，并再三请求说：“咱家的娃们都是些死眼货，人家走后门，他父俩连前门也摸不着，请他哥您以后多多关照……”

　　鞋匠老汉眯着眼睛越听越不是味儿，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着这个亲家母的思想和自己不对号。不过转念又思谋到，反正萝卜虽小长在背儿上，我这个钉鞋的总是和他爸坐在一条凳子上，说到天边你这个部长也得给我叫“老叔”。再者，这个香喷喷大火锅，反正我是吃定了。想到这里老汉心里好受了点，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倒在热炕上心里又迷糊了。

　　等鞋匠老汉被女儿唤醒来，亲家母已把四盘菜端了上来，虽然也是白馍肉片，可是那个大火锅不见了，只闻着满屋子火锅熟了的余香。尽管亲家公厚实实的让菜，女儿甜滋滋地唤爹，总是遮不住隔壁亲家母招待贵客的笑声，使他感到阵阵恶心，不食而饱。对亲家母的偷梁换柱，看人下菜碟子耿耿于怀，于是就不辞而别。

　　一路上老汉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往回走，脑子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